《教父》中考利昂家族的律师汤姆虽然着墨不多，但给我的印象非常地深刻，也许我和他都是律师的缘故，所以律师看律师本能地更为关注。

为了畅所欲言（或者为了避免被戴上各式各样的帽子），我先给本文定一个基调，那就是汤姆所参与制定和实施的考利昂家族的违法行为既是违法的，也是违背律师职业道德的，在现实生活当中，会给其本人、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甚至他自己的客户带来合规风险，因此我们不能学他。在这个基调之上，应该说汤姆具备了一个家族律师（或者是好律师）应当有的品质：忠诚与职业精神。

忠诚

忠诚这个品质是很多要素的集合，比如本分、厚道、知恩图报。汤姆是一个孤儿，在考利昂家长大，由老教父一手培养成人，包括上法学院。因此汤姆用鞠躬尽瘁来回报考利昂家族。即使老教父在后期对汤姆有所轻慢，但汤姆不失初心，在第二集里对小教父仍然是衷心耿耿。从这个角度来说，《教父》不失为一本关于忠诚的教科书。

当然，就如汤姆一样，忠诚会面临考验。每一个在现实生活当中的法律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在新老雇主之间进行抉择，这对老雇主来说是“背叛”，对新老板来说是“忠诚”，孰对孰错，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只能就事论事。有一家国际律师事务所用过一个实习生，这个实习生的工作背景和能力非常突出，在实习的时候在该所的一个知识产权案件上崭露头角，深得合伙人的赏识，提出来要签他做正式律师。但他婉拒了，理由是他已经与另外一家律师事务所签订了合同，而且学校老师们也不希望他们做学生的在实习单位中挑来拣去，给以后的同学、校友择业增加难度。该国际所只能作罢。这位实习生到后一家所上班不久，发现这家所并不是他所心怡的那种律师事务所，转而重新向国际所提出来希望加入，但加入的窗口期已过，国际所的大门没有再次敞开。

另外，忠诚需要回报，它不是单务合同，它是一个双务契约，从这个角度讲，老板和员工都得有点契约精神。美剧The Suits里面有这样一个桥段。一个年轻的女律师（Katrina）和律师助理（Rachael)）在处理一个非常紧急的案件时，找不到她们的老板（兔爷Louis。Louis被中国电视观众昵称为兔爷，是因为他长了一对可爱的兔牙）——Louis失恋了，正悲痛欲绝中。两位年轻的法律工作者没有向律所的大老板（Jessica）汇报，因为她们不想让Louis的事被闹得路人皆知，因此自作主张处理了这个紧急事务。她们认为自己处理得非常好，但实际上处理得非常糟糕，让律师事务所在一个关键案件上面临着败诉的风险。Jessica震怒之下，要开除Katrina。Rachael也非常害怕，但她故起勇气找到Jessica，指出Jessica不应当开除Katrina，理由很简单：忠诚不应当受到惩罚（Loyalty doesn’t deserve punishment）。

说到这儿，不得不回过头来补一补什么是家族律师。现实生活中的家族律师当然不像《教父》里的汤姆那样为成天为一个黑社会家族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殡仪馆老板来哭诉，汤姆在老教父点头之后，负责安排执行事宜；老教父的教子过气歌星来哭求主演电影，汤姆代表老教父与嚣张十足的导演谈判。最后导演的爱马的马头被割下来，血淋淋地放到了导演的床上，从而逼迫导演就范，估计这事不是汤姆干的；汤姆还帮助老教父做关于毒贩索隆索的尽职调查；老教父被刺杀后的危机处理，汤姆可谓功不可没。

现实生活中的家族律师据我的观察分这样几种：信托律师、财富管理律师以及只为一个单一家族服务的律师（们）。对于这些类型的律师及他们的业务类型，我们将在以后会陆续介绍。

有一个家族，我们且称之为M家族，其所创立的公司M公司开创于20世纪初。而服务于这个M家族的M律师事务所也在同一时间创立，至于M律所为什么会给M家族及公司提供服务，这还夹杂着一个颇带传奇色彩的故事。

M公司的创始人与M律所的创始人在谋划创业的时候偶尔地碰到了一起，一个说想成立一家公司做世界上最好的食品；另一个说想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当然做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从那个时间起，M律所就开始为M公司提供服务。发展到近百年之后，M公司成了一家覆盖68个国家和地区、年销售额逾300亿美元的跨国企业，而M律师事务所也成了一家年收入过10亿美元的全球性的律师事务所。M律师事务所一直有一个稳定的团队只为M公司提供服务，这个团队随着M企业的扩展也在一直扩大。当然，这个律师团队不是M公司的什么法律业务都做，他们更多地是处理M公司和家族的核心法律业务并为M公司管理好其所聘用的其他外部律师。

同理，家族财富管理与信托律师因为他们直接处理一个家族的信托与财富管理，所以这些律师与家族企业的家族（而非仅仅是家族的企业）的关系更为紧密，当然这些家族往往也是比较富有的家族，否则花巨资请律师做信托与财富管理就得不偿失。

生活中的家族律师与其所服务的家族关系既亲密无间又保有距离。关于亲密无间，我曾经听过一个美国财富管理律师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在凌晨2点钟被他的一个客户叫醒，因为这个客户的女朋友与他吵翻，已经把他们以前卿卿我我的谈话发给了某媒体，客户因此希望这位律师立即着手处理这件既棘手且又尴尬的事。

合规

至于保有距离，律师不能像《教父》里面的汤姆那样帮助客户违法，相反律师应当是客户的合规卫士，保证客户的长治久安，否则这些客户以及律所做成一个百年老店将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此，客户与律师之间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也是贯穿于《教父》三部曲中，两代教父孜孜以求的事业——洗净家族“黑社会”的原罪——让考利昂家族出政要、当总统，从而在政治食物链登天。对此，新老教父可谓心知肚明：小教父麦克因此投笔从戎；老教父考利昂不得不冒着丧子的风险同意小教父麦克去参军。对此，作为家族律师的汤姆到反而显得后知后觉。当商量是否参与贩毒的时候，老教父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做，而汤姆的考虑是：“我们不干，人家干，人家就有钱买更多的人和枪。”这显然没有跟得上老教父考利昂的深谋远虑。

跟《教父》里面的教父一样，中国企业特别是那些希望能够到国际市场（特别是欧美市场）上有立锥之地并能站稳脚跟的家族和家族企业也应当开始有立足于合规的百年大计。虽然现实很骨感，但一个不合规的企业不可能在所有的市场、所有的时间都一帆风顺。因此合规是企业最大的智慧——只有合规才能成就百年老店。

这同样对我们的律师如何能够服务好客户的长远利益也提出了高标准、严要求，特别是在客户的长远利益与短期利益有冲突的时候，如何为客户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保驾护航，无疑是对我们律师的一个新的挑战。

职业精神

汤姆在合规上不是一个好律师，但他的职业精神（Professionalism）非常值得称道。Professionalism在西语中它包括以下内涵：specialized knowledge, competency, honesty and integrity, accountability, self-regulation, image。即：拥有专业知识，不寻求任何借口克服困难的能力，诚实和正直，勇于承担责任，在压力下自我调节且应对有道，穿着举止得体。

应该说电影中的汤姆把一个律师应当有的职业精神演绎得非常到位，特别是在压力之下的冷静及得体应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律师尤其是家族律师会跟汤姆一样面对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这个压力可能来自对手，也可能来自于自己的上级和同事。如果说一个普通的律师还能够选择客户的话，家族律师因为只服务于一个客户（或有限的几个客户），他在客户上如同汤姆一样没得选择，一旦得罪了客户就得面临失业，当然给考利昂这样的黑手党家族办事还有可能丧命。

电影中，汤姆面临着对手的威胁，平静地说考利昂总是希望第一时间得到坏消息。当麦克得知他的妻子凯小产（其实是人工流产）的消息时非常地痛心，咆哮追问汤姆小产掉的是否是男孩，汤姆的应对仍然是那么地沉着和冷静。这种修为，在心理学上叫情绪智力，正是我们律师应当有的。

美国耶鲁大学的沙洛维（P. Salovey）把情绪智力描绘为由三种能力组成的结构，这三种能力是：第一，能准确评价和表达情绪的能力；第二，具备有效调解情绪的能力；第三，有将情绪体验运用于驱动、计划和追求等动机和意志过程的能力。情绪智力的通俗表达包括以下五种方面的能力：1、认识自身情绪的能力；2、妥善管理情绪的能力；3、自我激励的能力；4、认识他人情绪的能力；5、人际关系的管理能力。这五种能力与自知、自控、热情、坚持、社交技巧等非智力因素相当。

情绪智力不代表职业精神，但它是职业精神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从教父看家族律师或者律师我们能够学习到很多东西。再次强调，我们不能学习汤姆帮助客户做违法的事情，但汤姆身上有很多东西比如忠诚与职业精神就值得我们学习。至于家族律师虽然在中国尚没有普及，但随着中国法律市场的进一步发展，特别是随着民营企业进一步往境外扩展，这个业务的兴起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尾记：关于忠诚与职业精神的培养对于律师来说是一个非常实在话题，希望我们能进一步探讨。我是陈立彤，我的公众号是：陈立彤（微信号：chen_lit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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